凡是学习中医的朋友,相信都会反复研读《伤寒杂病论》,因为《伤寒》乃是方书之祖,有着“一部伤寒医天下”的美誉。不过,大家有没有想过,在那么多的医家和医说之中,为什么仲景之学能够获得如此的地位和大家的认可呢?
后汉张仲景,后世尊为“医圣”,乃当之无愧。最主要的原因,是他空前地创立了中医理法方药紧密结合的“辨证论治”诊疗体系,著成了《伤寒杂病论》一十六卷,为中医学术和临床医学奠定了具指南意义的坚实基础。除自身外,后世医者据此为华夏民族的健康和繁衍做出了巨大贡献,其本人的伟大功绩彪炳史册,不可磨灭。仲景能成为独一无二的“医圣”,既有“必然性”,又有“ 偶然性”。
“偶然性”者,“时势造英雄”。首先当时及以前的医学体系至少是不十分完善和成熟,虽《汉书·艺文志》有“凡方技三十六家”“医经七家”之说,但各家各派,医经医方,散金碎玉,学术和临床有“脱节”, 临床医学缺乏一个强大而行之有效的体系架构和思想“内核”来统领,故此时就需要一个旷世之才来完成这个艰巨任务。
其次,建安以来,军阀割据,战乱频仍,伤寒瘟疫横行,死夭无数,此时亟需有人创立一部可最大限度救民患于水火的临床医学,此时,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便横空出世了。
“必然性”者,只有仲景之“海纳百川”的包容性才能有此圣功。仲师以前及同时代并不缺乏有其才、有其能、有其勤的医界大贤,即如仲师于其《伤寒杂病论·序》中所举,(不说上古)中世就有长桑、扁鹊,前有公乘阳庆及仓公,还有仲师没有提及大约同时代的华佗等,这些个个都是身怀绝技,有奇才奇能,但他们都没能像仲景一样兼容并包地整理、完善、总结、创立并升华当时的医学成就,或者他们均有自己的绝学,但阴差阳错,都没能流传下来。
2013年底,四川成都老官山汉墓出土了10部(有人说9部)医书竹简。有学者言,这些医书是失传已久的扁鹊学派的经典;更有学者通过考证得出,扁鹊最早建立了中医学术体系,中医学术史因之可能要改写。窃以为,即使如此,但从传承性、包容性和成熟度来说,扁鹊学术体系是很难达到仲师体系之高度的,此丝毫不影响仲师“医圣”的地位。
但窃以为,中医界长期对仲师的认识存在“偏见”,不全面。只认定其学术之“纯”,不承认其学术之“杂”;只认定其“伟大”,不承认其“普通”。
仲师学术之“纯”,乃其创立独特的以“伤寒六经分证”为核心的、内涵脏腑经络,又超于脏腑经络范畴的“辨证论治”临床体系。因此,医界纯经方派者谓“六经钤百病”,这也是仲师的“伟大”之处。于此,古今医界谈得太多,这里就不再赘言。
但作为“医圣”,其成就其实是建立在“杂”的基础之上,这个“杂”就是其学术渊源之“杂”。如伤寒六经次序就完全本于《素问·热论》,而六经病证的病位、性质及病机等也是于《素问·热论》基础上的发展和超越;《伤寒杂病论》虽誉为“方书之祖”,然其中一部分方剂乃源于伊尹《汤液经》,晋·皇甫谧《针灸甲乙经·序》云:“伊尹以亚圣之才,撰用《神农本草》,以为《汤液》……仲景论广伊尹《汤液》为数十卷(即《伤寒杂病论》),用之多验。”这在南北朝时梁·陶弘景所辑《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》(《汤液经法》的述要之作)中有充分证明,如其中小阳旦汤就是《伤寒论》桂枝汤、大阴旦汤就是《伤寒论》小柴胡汤、小青龙汤就是《伤寒论》麻黄汤、小白虎汤就是《伤寒论》白虎汤等,还有一些伤寒方乃《汤液经》方化裁而来,如此者不胜枚举。
总之,每个厥功甚伟的学术圣贤,其学术轨迹皆由博返约、由杂至纯,其事功之伟大皆由普通道路而来,博中有约,纯外有杂,伟大和普通互为化育。“医圣”张仲景就是这样,研究其著作亦应从这两方面着手,不能执一端而排其余。